《柳叶刀》发布三篇中国科学家关于“基因编辑婴儿”事件的通讯
伦敦时间 2018年11月30日下午，《柳叶刀》在线发布了中国医学科学院、中国工程院及中国艾滋病研究专业人士关于“基因编辑婴儿”事件的三篇通讯文章。作为国际权威综合性医学期刊，《柳叶刀》高度关注“基因编辑婴儿”事件，伦敦、北京两地编辑部与中国科学家几乎24小时不间断联动，深入讨论该事件并撰稿，保证了在第一时间将中国科学家的立场和行动传递给国际医疗科研界及公众。《柳叶刀》微信公众号将三篇通讯全文发布如下。
基因编辑婴儿事件：
中国医学科学院的回应和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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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SPR-Cas9作为强大的基因编辑工具，为人类治疗疾病提供了新的策略和手段。然而，在其临床应用方面尚面临诸多伦理挑战。作为中国国家医学研究机构——中国医学科学院的科研工作者，我们对媒体报道的贺建奎及其团队完成的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基因编辑双生婴儿出生事件表示深切关注。[1] 在中国香港举行的第二届国际人类基因组编辑峰会上，贺建奎披露了他们用CRISPR-Cas9介导的对人类生殖细胞和胚胎的CCR5基因编辑工作。[2] 如果情况属实，我们认为有必要针对潜在的科学和伦理影响，申明我们的立场与关切。[3]
我们反对在缺乏全面科学评估的前提下，违反法律、法规和伦理规范，开展任何以生殖为目的的人类胚胎基因组编辑临床操作。在基因组编辑技术快速发展的时代，我们学术共同体在生物医学研究及其应用中，应秉持最高的伦理学标准，开展负责任的研究，维护科学界形象，维护人类生命的基本尊严，维护学术共同体的集体荣誉。
生殖细胞或早期胚胎的基因组编辑仍处于基础研究阶段，其安全性和有效性尚需全面评估。因此，科研机构和科研人员不应以生殖为目的，开展人体生殖细胞基因组编辑的临床操作，也不应资助相关研究。
针对人体生殖细胞基因组编辑的临床前研究，必须严格遵循技术标准和伦理规范。应通过人组织的体外研究和包括灵长类在内的非人动物的胚胎基因组编辑研究，获取该技术安全性和有效性的充分证据。
中国政府禁止以生殖为目的，对人类配子、合子和胚胎进行遗传操作。相关规定和要求已在《人胚干细胞研究伦理指导原则》（2003）[4] 、《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人类精子库伦理原则》（2003）[5] 、《涉及人的生物医学研究伦理审查办法》（2016）[6] 和《生物技术研究开发安全管理办法》（2017）[7] 等法规和指南中明确提出。贺建奎的操作无疑严重违反了这些规定。
科学家在开展研究时应将社会责任放在首要地位。在进行高风险的研究之前，必须充分评估且预防威胁人类健康的任何潜在风险。显而易见，对于新兴技术而言，更具操作性的指导意见非常必要。针对目前基因组编辑的技术进展和医学伦理面临的新挑战，我们将依据最严格的科学与伦理标准，尽快进一步研究制定富于可操作性的技术和伦理指南，为相关技术发展提供权威性指导，严密防止伦理不端行为的发生。
我们呼吁，各研究和医疗机构应当加强伦理委员会的建设，强化对伦理审查和科学研究的过程监管，强化对科研和医务人员的伦理学教育和培训，推进普及科学知识和增强伦理意识的公共教育。综合性的教育培训对于推动开展负责任的研究是至关重要的。
医学研究者和工作者是人类健康的坚强守护者。我们呼吁医学界和社会要尽全力妥善保护和精心照顾据称已出生的双胞胎婴儿，确保她们在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健康成长。我们必须严守法律法规，恪守最高的科学和伦理标准，确保科学进步安全转化为人类健康福祉。尽管类似 CRISPR 的新技术在带来医学深刻变革的同时存在巨大的伦理风险，但我们深信，通过汇集学术界、社会和政府的共同智慧，可以达成共识并形成相关政策，引导规范健康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与应用。
（Chen Wang, Xiaomei Zhai, Xinqing Zhang, Limin Li, *Jianwei Wang, De-pei Liu, on behalf of Chinese Academy of Medical Sciences, jianwei.wang@ipbcams.ac.cn）
参考文献
[1]. SinaTech. Birth of first gene-edited babies in China. SinaTech Nov 26, 2011. https://tech.sina.
com.cn/d/f/2018-11-26/doc-ihmutuec3749997.shtml (accessed Nov 29, 2018; in Chinese).
[2]. China News. He Jiankui appeared in Hong Kong: results disclosing and question answer. China News Nov 28, 2018. http://news.sina.com.cn/o/2018-11-28/doc-ihmutuec4407821.shtml (accessed Nov 29, 2018; in Chinese).
[3]. Chinese Academy of Medical Sciences. Statement on first gene-edited babies. Nov 28, 2018. http://www.cams.cn/blog
(accessed Nov 29, 2018; in Chinese).
[4]. Ministr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Ministry of Health. Guiding Principles of Ethics for Human Embryonic Stem Cell Research. Beijing: Ministr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Ministry of Health, 2003 (in Chinese).
[5]. Ministry of Health. Ethics Principles for Human Assisted Reproductive Technology and Human Sperm Bank. Beijing: Ministry of Health, 2016 (in Chinese).
[6]. National Health and Family Planning Commission. Ethical Review Measures for Biomedical Research Involving Human Beings. Beijing: National Health and Family Planning Commission, 2016 (in Chinese).
[7]. Ministr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afety Management Measures for Biotechnology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Beijing: Ministr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2017 (in Chinese).
中国工程院呼吁
针对“基因编辑婴儿”事件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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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8年11月27日-29日于中国香港召开的第二届国际人类基因组编辑峰会上，声称制造了“基因编辑婴儿出生”事件的贺建奎介绍了其采用CRISPR-Cas9介导技术对人类生殖细胞和胚胎的CCR5基因进行基因编辑的工作。[1] 这一事件引发了全球科学界及社会各界的普遍愤慨。
中国工程院是中国工程科学技术界的最高荣誉性、咨询性学术机构，由院士组成，致力于促进工程科学技术事业的发展。医药卫生学部是中国工程院9个学部之一，由临床医学、基础医学、预防医学和药学等学科的院士组成；根据国内外医药卫生领域发展趋势，组织院士开展咨询、评议等工作，对相关重要科学技术问题进行研讨，提出发展动态和研究报告。中国工程院医药卫生学部和中国工程院科学道德建设委员会就“基因编辑婴儿”事件发布了如下声明 [2]：
在学术与技术上，贺建奎及其团队的“研究”没有先进性，并且对技术的应用严重失当。
在伦理与道德上，在严重缺乏科学评估验证，安全性存在不可预知风险的情况下，贸然开展以生殖为目的的人类生殖细胞基因编辑临床操作，严重违背了基本伦理规范和科学道德。
在法律与法规上，贺建奎及其团队的“研究”违反了国家相关部门出台的关于基因相关研究的系列政策、法规和管理办法 [3-5]，实施了明令禁止的技术操作。
我们深切关怀报告中所称已出生的两名婴儿。呼吁社会各界对她们的隐私给予最严格的保护，研究制定细致的医学与伦理照护方案，防范这种基因编辑可能产生的健康损害，以社会所能提供的最充分的关怀方式，使她们能够在心理上和生理上健康快乐成长。
我们呼吁，科技工作者必须加强科学道德自律，强化自我管束，在探索和创新活动中必须遵守相应的伦理道德准则和法律法规。针对科学技术发展中出现的新情况、新挑战，科技界要深入思考，认真研究，未雨绸缪，加强教育，完善相关行业规范和伦理指南，以保证科技界从事负责任的研究。有关部门要动态完善相关法规，严格审查监管程序，适时推进有关立法工作，严密防范科研伦理不端行为发生。
我们将密切关注对这一事件的调查进展和结果，并愿意提供必要的学术与专业技术支持。我们相信上述声明代表了科学界的主要声音。随着强大的基因编辑技术的飞速发展，它很可能会改变人类的基因组成。我们必须行动起来直面挑战，制定相关的法规法规和相关政策指导，并且在必要情况下对现有法律政策进行适应性的修正，以建立有针对性的监管系统，避免该技术的不正当使用。
（Boli Zhang, Zuoning Chen, Jian Yi, Haiying Tang, *Chen Wang, on behalf of Chinese Academy of Engineering, wangchen@cae.cn）
参考文献
[1]. China News. He Jiankui appeared in Hong Kong: results disclosing and question answer. China News Nov 28, 2018. http://news.sina.com.cn/o/2018-11-28/doc-ihmutuec4407821.shtml (accessed Nov 29, 2018; in Chinese).
[2]. Chinese Academy of Engineering. Chinese Academy of Engineering statement on the birth of gene-edited infants. Nov 28, 2018. http://www.cae.cn/cae/html/main/col1/2018-11/28/20181128193924990854695_1.html (accessed Nov 29, 2018; in Chinese).
[3]. Ministr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Ministry of Health. Guiding Principles of Ethics for Human Embryonic Stem Cell Research. Beijing: Ministr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Ministry of Health, 2003 (in Chinese).
[4]. Ministry of Health. Ethics Principles for Human Assisted Reproductive Technology and Human Sperm Bank. Beijing: Ministry of Health, 2016 (in Chinese).
[5]. National Health and Family Planning Commission. Ethical Review Measures for Biomedical Research Involving Human Beings. Beijing: National Health and Family Planning Commission, 2016 (in Chinese).
中国艾滋病研究专业人士
针对"免疫艾滋病基因编辑婴儿"的公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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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28日，在香港举行的第二届国际人类基因组编辑峰会期间，贺建奎和他的团队声称他们已经编辑了人类胚胎基因组并敲除了CCR5基因，而且这对“基因编辑双胞胎姐妹”已经出生。[1] 这一消息引发了国内外科学界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作为中国艾滋病研究和防治的专业人士，我们坚决反对以生殖和预防艾滋病为目的开展针对人类健康生殖细胞和胚胎基因编辑的研究，强烈呼吁相关政策和监管部门彻底调查此次事件，充分保护受试婴儿和家庭的个人隐私和合法权益。我们支持中国政府迅速叫停此类试验，并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的一系列努力，以维护基因编辑领域最高的科学和伦理标准。必须尽快制定和优化针对基因编辑技术在人体和生物体内应用的准则和管理办法，以确保人类物种的完整性和安全性。为确保我国和世界科学理性长期稳定健康发展，我们特此声明如下：
1. 从科学伦理层面讲，我们坚决反对以生殖和预防艾滋病为目的开展针对人类健康生殖细胞和胚胎的基因编辑研究。着眼于解决患者严重遗传疾病的生殖细胞的基因编辑研究，也必须进行严格的科学和伦理审查。[2-4] 在研的方案要与疾病的严重程度加以权衡，确保受益风险比合理。我国和国际相关监管机构需要对基因编辑技术的人体使用界定明确的内涵和外延 [2-4] ，对违反准则和规定的个人和单位进行处罚，并追究其法律责任。
2. 针对人类生殖细胞和胚胎的基因编辑，在欧洲和美国有严格的监管条例和规范及严格的审查和评估程序 [2,3] 。我国相关机构从2003年以来出台过多个管理办法 [4] 。随着生命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和实际操作便捷性的不断提升，政府政策和监管部门需要与时俱进，尽快出台时效性和前瞻性的监管措施。研究者和所在单位需要加强法律、科学和伦理意识，严格把握科学研究与伦理法规的基本底线，确保创新技术的安全性和有效性。
3. 当今的基因编辑技术仍然在不断改进和完善过程中，在靶向性和特异性方面存在着诸多不确定因素和脱靶效应 [5]，不具备完全开展针对人类健康生殖细胞和胚胎的基因编辑研究的条件。
4. CCR5在人体免疫细胞行使功能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6] 对人体健康胚胎实施CCR5基因编辑是不科学的和不理性的，会直接导致不可逆转的突变和后代遗传的严重后果，长期安全性和负面后果无法预测。
5. 艾滋病病毒高度变异，CCR5只是艾滋病毒感染细胞的辅助受体之一。[6] 因此，CCR5基因敲除，无法完全阻断艾滋病病毒感染。
6.在防止新生儿被艾滋病毒感染方面，有多种有效的医学干预手段，其中高效抗病毒药物、安全助产和科学喂养等策略的综合实施，可以有效降低母婴传播机率到1%以下。[7] 此外，艾滋病病毒感染的父亲与怀孕期间健康的母亲可以完全做到生育健康下一代，敲除CCR5基因编辑毫无意义，还很有可能为婴儿和她们未来的生活健康带来不可控的风险。
总之，中国科学家肩负着推动科技进步和社会发展的庄严使命。作为探索未知和创新进取的先锋，我们必须始终在科研工作中坚守最高的伦理标准。为确保人类基因编辑技术在未来能安全高效的为健康服务，我们必须对风险和收益进行综合评估和权衡。我们有义务和责任为社会提供最优质的医疗服务，为推动创新和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健康水平保驾护航。
（Linqi Zhang, Ping Zhong, Xiaomei Zhai, Yiming Shao, and Shan Lu, on behalf of 149 signatories, zhanglinqi@mail.tsinghua.edu.cn）
Comprehensive AIDS Research Center, Global Health and Infectious Diseases, School of Medicine,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 China (LZ); Shanghai Municipal Institutes for Preventive Medicine, Shanghai, China (PZ); Center for Bioethics, Chinese Academy of Medical Sciences and Peking Union Medical College, Beijing, China (XZ); State Key Laboratory of Infectious Disease Prevention and Control, National Center for AIDS/STD Control and Prevention, Chinese Center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Beijing, China (YS); and Department of Medicine, 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Medical School, Worcester, MA, USA (SL)
参考文献
[1]. China News. He Jiankui appeared in Hong Kong: results disclosing and question answer. China News Nov 28, 2018. http://news.sina.com.cn/o/2018-11-28/doc-ihmutuec4407821.shtml (accessed Nov 29, 2018; in Chinese).
[2]. Nuffield Council on Bioethics. Genome editing and human reproduction. London: Nuffield Council on Bioethics, 2018.
[3]. National Academies of Sciences, Engineering, and Medicine. Human genome editing: science, ethics, and governance. Washington, DC: The National Academies Press, 2017.
[4]. Chinese Ministry of Health and Ministr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Ethical Guidance on Human Embryonic Cell Research, Regulations on Biomedical Research related to Human Studies, Safety Regulations on Biotechnology Research. Beijing: Chinese Ministry of Health and Ministr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2003.
[5]. Cong L, Zhang F. Genome engineering using CRISPR-Cas9 system. Methods Mol Biol 2015; 1239: 197–217.
[6]. Lusso P. HIV and the chemokine system: 10 years later. EMBO J 2006; 25: 447–56. 7 WHO. Global guidance on criteria and process for validation: elimination of mother-to-child transmission of HIV and syphilis. Geneva: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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